不一樣，卻也一樣

「我到了大學之後才發現，原來自己跟T不太一樣，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女同性戀，直到接觸到跨性別這件事情，了解越多，也才更清楚自己，現在的我認為自己其實是個女跨男。」諮商室中，坐在我對面的他，語氣真摯平穩，那些話語中沒有顫抖、沒有困惑，只是平鋪直敘的與我討論著這件事。他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傾向，但過去資訊有限，他未曾想過性別認同的其他可能，直到多元性別的資訊越來越普及，跨性別的族群中有更多人發聲分享自己的性別認同歷程，他也逐漸找到自己在認同上的安身之處。

許多人會說台灣是進步的社會，是亞洲第一個通過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國家，在這裡，人們可以展現自己的樣貌，盡情地做自己。然而在2018年底的公投，性別友善的議案全軍覆沒，取得較多同意票的是反對國中小進行同志教育，限定民法婚姻是一男一女的組合，非民法保障同性共同生活，某些團體反對修改民法972，甚至將多元性別族群妖魔化，坊間充斥著許多造謠的不實文宣。公投結束後看著如此結果，不免懷疑，多數的社會氛圍真的友善嗎？又或是我們只能慶幸司法院釋字第748號中，給予了相同性別伴侶，其所應有的婚姻自由與平等權，讓同性婚姻勢在必行？

其實直到今天，社會上都仍存在著對多元性別族群的誤解、歧視與不友善態度，甚至還有汙名化的情形，有些人會覺得很奇怪，有些人則更過分的認為LGBT是「變態、好噁心」，他們的成見與攻擊，不只暴露了自己的封閉無知，更是傷害了LGBT的夥伴們。曾經有跨性別個案告訴我「我覺得我還算幸運的，因為家人並沒有很反對我做自己的決定」，又或者是「我媽蠻好的，她雖然有些不懂，但還是接受了我」，對同性戀的朋友來說，有人認為與父母之間心照不宣就是種美麗的溫柔，也有些人選擇對家庭隱瞞，彼此相敬如賓，有些人害怕對家人出了櫃之後，卻把家人拉進了櫃子當中。多元性別族群要爭取到身邊重要他人的支持、理解、關愛與包容，有時候彷彿要蒐集來自全世界的幸運才能得償所願，每次面對這樣的狀況，我總覺得心疼又心酸，對大多數的人來說，得到家人的支持可能跟呼吸一樣的自然，然而多元性別族群常常是那少數人，特別辛苦、需要運氣的少數人。

有些人察覺到自己性傾向的特別，或是性別認同的特別時，並沒有更加了解自己的喜悅，取而代之的可能是一段時間的惶恐、自我懷疑、感到困惑，或對未來產生未知的恐懼，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找到人討論商量、應不應該告訴別人這些事情，該向哪些人出櫃，或是該一直躲在自己的櫃子中。或許有部分的人會認為，現在已經有許多同志能走出櫃子，同志遊行中也常常有許多同盟支持著同志朋友，願意出櫃的名人也越來越多，但卻不可否認，出了厚厚的同溫層之後，不了解的人仍然很多、感到擔憂的人還是很多，甚至還有人會擔心自己的孩子被影響成為同性戀，或擔心同性戀愛上自己。或許這也是我們為什麼應該推動性別平等教育，為什麼應該教導性別認同、性傾向，也教導孩子更多的探索自己、對與自己不同的他人應該給予包容與尊重，了解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樣貌。更多的認識與了解，也讓惶恐的心能夠降落，能知道自己雖然特別卻不奇怪，世界醫師會都已曾發過聲明表示，同性戀並非一種疾病，而是一種人類性傾向的自然變異。性傾向是種自然的表現，並非一種後天的選擇，跨性別或許是靈魂沒有住到如願以償的身體中，但也並非一種疾病，更不應該因此而被差別對待，或因此被霸凌欺負。一旦我們能夠讓整個社會更加理解同性戀、雙性戀、跨性別、陰陽人的處境，或許也更有機會去消弭擔憂與歧視，讓大家都知道這些情況不是疾病、毋須治療，需要的是接納與支持。

若你問我，我所接觸到的多元性別族群生活樣貌是怎麼樣的？或他們是怎麼樣的人？有著什麼樣的人生故事？我所見到的大部分LGBT，其實就生活的如同所有人一般，有些人找到了互相激勵與成長的伴侶，有些人在單身的路上尋覓伴侶，大部分的人有穩定的工作，認真的平衡工作與生活，有些人能在工作中獲得卓越輝煌的成就，大部分人擁有可以一起談天休閒的朋友，他們也認真地過著自己的每一天，豐富自己的人生。不一樣的地方可能是，有的人可以跟原生家庭保持著緊密的關聯，有些人則沒有辦法，在得到理解與支持的過程中，大部分的人都付出了非常多的心力，有時候是溫柔引導，有時候是聲嘶力竭，有時候則因為傷心而寧願噤聲。不一樣的地方可能是，他們不見得能大方自信的袒露出自己的特別，在特別封閉的職場，或特別不友善的環境中，他們可能會選擇隱身，選擇藏起真實的自己，以此來應付所屬環境中的期待。

我想，無論你是異性戀、同性戀、雙性戀、跨性別或其他的各種可能，我們作為人類的本質並沒有不同，那些性傾向與認同也是如此自然，但社會的本質是不是能展現出開放、包容與良善，才是影響到多元性別族群生活適應與身心健康更重要的關鍵。期待台灣的社會能對多元性別族群有更深刻正確的了解，能知道我們彼此沒有不同，能夠共同創造出友善的環境，讓那些「不一樣」的對待都能轉變為「一樣」，讓一樣優秀的每一個人，都能感到安全，自在的成為自己，在自己的人生中閃閃發光。